內本鹿10年-踏上遙遠的思念之路
By 鰻魚
寫在前頭的憂慮…從「被帶」到「跟著」,頭兩次來內本鹿似乎是無須煩惱的跟走,Dama Biun掌控慾極強的領隊性格自有安排。這一次是「一起」,一起作了好多決定,甚至超越被動的被決定,雖然不再是無憂無慮的內本鹿,但也透過這樣不斷的討論與決策,路程似乎都有點點的不同了!
隔了兩年都沒跟上山的我,想趁著離開東部之前再跟著老人再走回家一次,也想帶著狗回到舊部落,也因此割捨了原本內本鹿古道的探勘行程。確定要成行後雖然部落方面似乎沒有告知很明確的工作目標,但因為是「內本鹿10年」了,招募志工也同時進行著。
幸運的,沒多久就找到3名愛好山林與原民文化的志工,除了柚子以外,小圭和小八跟內本鹿都有些淵源。柚子是同樓層研究室的夥伴,也是個愛好山林的女孩,她是第一個向我報名的人,畢竟要能上山20天非一般人得以完成也讓我相當驚喜,柚子剛寫完論文畢業有大把的空閒時間可尋找方向。小圭在政大攻讀民族所,在2007年年底也隨著總結到內本鹿過,政大山社的她一直在山和原住民這條路走著,還是研究生的她能排除萬難的上山真是不容易。小八是我在屏科大認識的朋友,某天突然間在msn上又聯繫了起來,參加過去年的內本鹿2天課程後對這裡一直念念不忘。跟他說這消息時他還說「我要去!就算離職我也要去!」在王穎老師門下從事水鹿調查的他對自然與動物有很貼近與細膩的觀察。
因為帶了3名志工的關係,也許還因為帶著Cara,行前不時的與Nabu和淑貞姊聯繫想求得一份安心,直到確定一向依賴的Dama Biun真的不能上山後,以及上山前的無聊耳語影響心情後,對於行程總是感到灰矇矇的一片。
原訂1/20號出發,18號與領隊Nabu聯繫,人還在台北的他尚未開始進行採買,雖然也非第一次跟部落合作了,但心裡總是murmur「這是去20-30天,可不是3-4天的行程耶!」既然百廢俱興那就延後兩天出發吧!一度擔心吃不飽還以了一般的標準開了主食(米、麵、麵粉等)的量給Nabu,這樣下來居然也要54公斤(上山沒幾天後就發現有點高估大家的食量了!)。也許平常的上山習慣就是盡量把一切準備妥當,包括人的心理,面對層出不窮卻又無法掌控的行前小問題只能說「那就上山好好面對吧!」其實上山後,很多的問題都沒想像中的嚴重,雖然一開始的確有小不順,那也許是因為我們的心還沒準備好,一但開啟了之後,山上的就歸山上的吧!
出發前晚在布農部落,8位隊員終於碰面,一種生疏與防備的氛圍下集合,看到這幾天的糧食,分裝。
「妳真的要帶狗上山!妳不怕她被獵人打死喔!連我有時候都很想打死她了!」
我所面對的擔心不只是尚未有共同目標的隊伍,其實更擔心的Cara在山上與人相處的問題,缺乏與中年雄性相處的牠對於中年男子十分感冒!黑暗中對於地盤的領域宣示也常對黑夜的燈光叫囂,我也無法掌握是否每個人都可以接受牠!巴奈這段話讓我出發前晚很難睡,擔心更加強烈了!
開跋的總是要搭配Davus,「品嚐」慢慢的慢慢的……
從第一年參與之後,每年回去最害怕的就是在林道上因為Davus(酒)的關係,需要花很多時間和力氣來「轉場」,今年很客氣的只帶了約12公斤的徐蘭香米酒,搭配著許多的乾貨以及高估大家食量的54公斤主食。如果不是因為我們自己準備了先行下山的食物和裝備,今年的重量比往年輕很多!只是沒便宜到我,我還揹負著20天的狗糧,這真是甜蜜的負荷啊!
『面對酒』似乎是來內本鹿不成文的課題,在很難拒絕背負沉重的酒香而在頭前想盡各種名義的消耗,酒入喉後很難招架的露出平時不容易看見的樣貌,無所矜持以及假裝,在第一晚就要這麼的坦誠面對。第一夜,晚餐後的一杯徐蘭香下肚,不知是Nabu說的那些話,還是這陣子出隊前的焦慮症爆發,無法自拔的淚腺奔放,想到帶著狗上山可能會遇到的問題,一整個壓力就宣洩了出來,好有魔力的徐蘭香,接下來我只是靜靜的躺在一旁聽著眾人用著不同的面貌、聲音在第一夜奔放,偶爾還聽到「Cara!No…我不管妳了啦!」,一定要在初次見面的第一夜就讓大家卸下武裝是吧!Nabu的話猶言在耳,紅著眼眶、帶著酒意說「妳最笨最傻!又愛裝懂…」,而整夜撲咬火星的Cara不知何時才休眠,漂亮的鬍鬚已被燒成又短又Q。
隔日清醒,分享著昨天誰吐了,誰怎麼了!難得這樣我們還可以繼續前進3公里,隔日又繼續前進了約5公里,在聖誕夜進駐多事的30.5K。從一開始走路就發現,今年的Nabu都不是走最後,即使走在中間速度也沒有特別慢,這跟以往永遠落在後頭的他很不一樣。在聖誕營地總共住了三個晚上,因為Dahu不舒服的關係,12/25留營查看。
而前一晚也發生個小插曲,因為林道潮濕的關係,Cara體溫較熱,也因此吸引了不少螞蝗,因為螞蝗留下未凝結的傷口搞得睡袋血跡斑斑,心底總是遲疑這樣的堅持對嗎?24號晚上在晚餐過後即將入睡,Cara卻開始不停的打噴嚏。原以為是否是餵了她與洋蔥一起炒的肉才造成她這麼大的反應(洋蔥會造成狗致命)!當下只能徒擔心,見她不斷的打著噴嚏,卻無能為力!一直到噴嚏間隔稍長了,安撫她睡覺,才發現鼻頭上有奇怪物體「靠!是螞蝗!」害怕螞蝗的口器黏附在鼻頭上而不敢用力拔掉,還好Cara一ㄘㄥ,我在順勢一拔送入火堆,真是害大家虛驚一場了!這些插曲,讓我每天都很認真的跟山裡祈禱,請祢接受Cara。夜裡因為有吉他,充滿著音樂與歡樂,而我總是靜靜的在一旁,陪伴Cara睡覺,也聽著錯縱複雜的聊天與談話,如果牽拖Cara就太不公平了,我的心到此還沒有開……
25號Dahu休息一天後依舊沒好轉,頭仍舊痛還會出現心悸的現象,感冒藥、止痛藥都沒效,晚上他已經萌生先行下山的退意,擔心自己繼續走會出狀況。原本以為聖誕節過後睡醒應該會沒事!沒想到26號一早那份頭痛感依舊來襲,只好先行下山!此時準備拿起加值好的衛星電話來撥打,卻發生兩顆電池都沒電!雖然天氣很冷也不至於耗得如此快吧!心裡一陣灰,好像是雙重的不順般,心底忍不住歸結到是否是因為行前的不周才會遇到這麼多問題,最後由小八和Laung先陪Dahu下山到22K再打電話請人來接。這天大家都有點沉重,Nabu與總結討論後決定也將行程縮短為20天,與我們志工隊一起出來,在一開始就有人下山並不是很好的預兆,下午重新整頓糧食,也重新估算大家的食量,留了將近19公斤的主食在營地。晚上幾乎每個人都在寫著的筆記,一個有感而發的夜晚,該是轉往下一個場次之際了…
真正的上路,一天一天的接近…
27號(D6)是團隊開始真正上路的一天,前幾天都是暖場爾爾。趁著領隊Nabu行早上例行公事之餘,我們私下討論「進度策略」,自30.5K起今天希望能翻越39K的見晴灣並至少在42K 紮營,速度方面一直很不錯!小八和柚子彷彿休息太久般的一發不可收拾的往前,僅相約每個休息點照面,相較於之前的緩慢前行,接下來的畫面就像快轉再快轉般的前進,冰箱瀑布、超陡上捷徑、倒掉的38K工寮、崩塌地以及見晴彎的打電話,失聯五天後終於可以打給留守純宇,可想而知對於我們D6才在39K必定是感到意外,山下傳來濕冷的天氣會持續到元旦…
這次沒有愛說故事的Dama Biun,不過每走過那些地點自然會回憶那些曾經的故事,曾經的38K工寮如今已經倒塌,39K代表的是對山下的牽絆與思念,那一通電話不只讓山下安心也讓自己可以安心的前行。是夜我們如預期般的住到42K松針鋪地的營地,走路時就想著晚上要吃炒米粉,今天小八炒了很入味的米粉帶了點辣椒,滿足的大家的胃!說到晚餐幾乎都是志工的工作,在同樣的乾貨料理當中思考每天的變化似乎成為這19天來的習慣,「晚上要吃甚麼?」有點困擾又有點期待,可惜我常常為了hold住Cara破壞火堆而無法在實際炒作的過程中幫太大忙,一直辛苦柚子、小圭和小八三位廚師,也感到有點愧疚!
開始上路後,自己也比較好了,Cara也是,相較於30K前的濕濘螞蝗路,之後的路況真是舒服太多了!加上天氣很給面子的好,走起來也相當起勁,看著牠在林道上來回奔跑感覺真好,好像前幾日那螞蝗、撲火的陰霾都一掃而空!好幾段的林道都覺得相當的美,看到一隻動物在其中奔跑的感覺真的很棒,似乎這才是這森林該有的模樣!
自42K離開後除了一小段上坡路外,其餘路段皆相當輕鬆愜意,隨著高度的爬昇,周邊的景象也越來越豐富,看著稜線上紅紅的樹叢點綴,是紅榨槭的季節,雖然晚了點,但楓紅讓這片純綠山色美豔了不少。這段路一直是很好的天氣陪伴,即使在高度2400m左右,卻比之前的天氣溫暖的多,在山上有無陽光與天氣好壞,顯著的影響人的意志力!這天雖然原本預定住在森林裡的麵店,但因總結腳扭到因此決定在林道上的最後工寮紮營。在52K崩塌地是最後通話地點,講完後就真的要進入無通訊的境界了,即使昨天在39K已經call out過了,在這裡大家仍舊是不忘山下的牽絆,頻頻回顧。
最後工寮是落成那年住過的營地,兩邊的頗具規模的工寮都已倒塌,但其中有塊草皮營地,附近也有水源,是相當舒服的所在。往年要很慢很慢的接著小水,今年在營地旁的潺潺溪溝即可輕易的取滿水,今年冬天的雨量看似不少。
這裡的林道剛好是位在鞍部上(亦是越嶺點),也是兩邊山系的交界處,延平林道自此後開始轉入原始森林(相原山系),這樣的交界帶上,似乎動物也特別的多,路上滿滿的水鹿痕跡,林道兩側隨時可見走得像溜滑梯般的獸徑,只能說在這裡不打到動物都很難,我們所住的營地後方就有動物的打滾池,如果時間夠、體力夠應該可以好好做些觀察。夜裡獵人們也開啟了獵人的笑話,說著為什麼不引進大象到野外,大象要怎麼打呢,要打好幾槍才會死吧?要怎麼解剖,可能要作梯子才能解剖吧?光耳朵就那麼重,很難揹耶,腸子也很難洗,大概要人進去洗吧…..blabla,很獵人式的笑話,光一隻大象的處理就可以講很久很久。
第一個mapakau-胡桃與山柿的Navas舊聚落
自林道盡頭後所接的是昔日林務局所使用的揹工路,以前我總是跟著,這次自告奮勇的要走先,雖然也未必是走第一個,但總希望能夠不依賴別人的帶領下去熟悉這條路。在這幾年走下來後,新舊砍痕也相當明顯了,留意一下就不會跟丟。回憶著擁有大檜木的1號麵店、2號麵店、黃杉區,每個地名都有它的故事,路不再只是路,偶爾我還會看到以往休息的影子,好像那些人一直也陪伴著我們前行。除了我們之外使用這條路的還有林務局,在一轉折處有一個很新鮮的砍痕,用山刀深深的在樹幹上刻畫他的名字,還用紅色噴漆作加強的效果,對於這樣的留言實在無言以對,只能說無聊吧!除此之外也看到零星中興調查的路標,應該是小林兄他們找基石時綁的,這路標就這樣順順的綁到Navas去了!
Navas是位在稜上的一個舊部落大約5-7戶,以前總是從邊邊繞過意思一下的祭拜,房子被高聳的芒草包圍住很難看清楚,這回不知是誰把這邊芒草清理的如此乾淨,路就這樣筆直的接到家屋,也因此這次終於好好的看清Navas了!
是個有三顆胡桃樹的家屋,前方還有一顆很大的山柿!以前這時候總是山柿結果的尾巴,胡桃的開始,今年卻是看到結實累累的山柿子,而胡桃尚未開始,氣候的變遷對結果的影響如此的明顯!在Navas我們有了第一次的mapakau,這時候也讓我感覺到「家,近了」,在祭告的時候有一陣風吹拂,落葉飄下,很像似回應著我們的呼喚。這時Nabu說了以前舅舅(Dama Biun的爸爸)還在舊部落時,有次到麻天久留打獵遇到暴雨無法渡溪被困住時,途經Navas這邊讓這邊的人招待過,也因此和這個舊部落產生淵源。當年探勘的時候也是一堆芒草叢生的緩坡,是阿財發現了這棵柿子樹,感覺這邊應該有舊部落,Navas才被發現的。Navas的對面即是和原山的稜線,翻過去就是Taki-vahlas了!
結束完Navas的祭告後即是要開始下到河床,每每在此都有點卡住,為了找好下切的路。這回因為總結5月才上山過,沒花很多時間即找到下切路,由於接近河床處的崩塌,因此下切處稍偏西南了點,依舊必須踩過許多的咬人貓蕨類的次生地,不過這個下切卻準準的接到了營地。崩塌地的河谷也變得相當多,以前下切的點已經無法再行走了,削成裸露的岩壁。這天是12/29,自昨天起一直在討論著接下來要住哪裡,很希望12/30就能走到老家,不想再多停留一個營地。但半夜裡卻開始下起絲絲細雨,讓原本不想直接到老家的Nabu又動搖起來,這天的路程已經夠讓人動搖了,下雨真是考驗,但無論如何都是要動起來~
最後一個翻越,來到最接近祢的地方…
不知道為何從大崩塌要翻越和原山尾稜到老家的這段路,常常是濕冷的陰雨天,好像考驗著回家的意志夠不夠堅定似的!還好一路上小八和柚子一起聊著天,雖然感覺揹工路不似以前得舒服卻也走得起勁。後隊的速度有點給慢,到後來才知道這時候Nabu還一直覺得該住在淑貞營地,一直到準備要下切之時,原本兩票(領隊與嚮導)對我一票,下午兩點15分休息時,決定就下到河床吧(聽說是總結變節)!下總比上容易,就這樣決定今晚要住老家。這個決定也讓今天特別的辛苦,當我們下到接近河床時已經是16:15,總結在這裡留了一把吉他,小八一看到吉他像看到玩具似的把玩了起來,完全忘記時值傍晚還有段路要走呢!而從感覺到河床到真的走到河床居然又花了近半小時,終於,走到了!雖然是那麼變形的河床,但是這條流域沒錯了!
接下來的1公里多,也許是累了,完全靠著意志力往上游走回老家,當度過家前那個匯流口後,天色都快暗了。Nabu因為很累,在下切的匯流口又多休息了一會,我看著那微微的入口,是這條尾稜沒錯了,就在這天微微暗的光線中,找回那些記憶中的駁坎之路。一步一步的總算是走到了,只是天色很暗,已在老家的總結和Laung要忙著找材火,雖然很累但仍舊得去挑水(3女挑水小組繼續出發),走到取水路才發現路變很差,要下到河床那段整個被切割而成垂直超過一米半的落差,直接跳了下去!昔日很近的水以及深潭也完全變樣,要走一段才會到流水處!拖著疲憊身軀的我們決定回程先走到匯流口再循著路接回老家,也許是天色太暗、也許真的有點累,提著十升多的水袋有點迷失在那片森林,在穿越那片楓樹林後柚子踏上一個石階才確定找回記憶。在老家的隊友回應著呼喊,近了,Cara比我們早先回到老家,這傢伙居然不帶個路自己回來。就這樣在很累的晚上邂逅了老家。
忙著準備煮麵祭告的總結請大家拿出一些食物當祭品,因為他對祭品豐富的要求也讓每次的祭告似乎都有滿滿的食物可食。這次Dama Biun不在由總結先發邀請老人們來享用,雖然我覺得這應該由這個隊伍的長輩/這個家的晚輩Nabu來作,不過這種眉眉角角也非我外人能了解。最年輕的Laung 在祭告時就開始啜泣,讓我回想到忠仁第一次回來那天在mapakau時也是很激動的哭了,究竟是怎樣的牽引呢?不說別人,我在喝下那口敬老人家的酒時,情緒也馬上被牽引了起來,鼻酸到底是fu到了還是徐蘭香的關係,突然覺得回來到這裡好激動,特別是帶著Cara終於走到這裡,完成了我的承諾,心裡有很多想對這個家說的話….
這個家大概是目前我所知道最遙遠的重建了,還有人傻傻的願意年覆一年用著20-30天走回到這裡把石板屋蓋起來,也真的蓋起來過。也許就是這樣的傻勁、這麼執著的浪漫才會吸引到我們這群人的到來,問著Nabu到底是自己的夢想延續還是希望能影響部落其他人呢?畢竟後者的力量比較大但經營起來也會比較累,Nabu也知道在部落沒有很好的經營只能回歸到初衷,一點一滴、一步一步的完成家屋的重建。「只要有人願意回來就滿足了!」是不是這麼多年來的部落經營的心得,對於很多事的要求也變低了,只要還有年輕人願意走這條路,就好了,其他的再一點一滴的慢慢說囉!
也許我就是太過理想化的去看待回家與重建這件事情,偶爾不留情的指指點點,Nabu才會說我愛裝懂,我知道在人與人之間的經營,文化的傳承上,很多事情並不如想像中的容易,對於我們這些志工可以輕易的認同,也許因為我們都來自很相似的背景、受過的教育以及對於原住民文化有些理所當然的想像,對於部落的人「為什麼要回家?為什麼要參與重建?」答案未必是那麼的冠冕堂皇。有外來志工的附加價值就是透過這不經意的對話,刺激著更深層的思考,不論究竟是不是如我們的期待與想像,志工的好奇與問問題同時也是幫助部落的人去想想那個自己「為什麼?」
在家屋裡跨年的夜裡
為了慶祝跨年把最後一瓶小酒留了下來,要等待著12/31晚上11:50分起床迎接倒數,原本已睡倒的我,聽著小圭和Nabu無情的號角響起,忍耐著瑟縮爬出溫暖的睡袋,我看小八和柚子也是一陣的迷濛。但跨年夜還是要一起過,等帶著倒數10秒在老家說聲「新年快樂」!Nabu開始輪杯請大家說說新年的新希望,這些希望都脫離不了內本鹿,但我也為了自己的2012年許了一個新的轉變與希望,不論接下來的落腳處是在哪裡!是夜,小八的吉他和歌聲配著我們胡亂搭配的各種打擊樂器,好美的夜晚,直到凌晨一點多,Nabu說著希望大家想想過去生命中影響自己最重要的10件事情,某天晚上要拿出來分享。我帶著這個問題回到有Cara暖床的睡袋裡,只見柚子已經很認真的開始列出10件事情,寫完就跑進家屋咻咻滴跟Nabu與其他人分享。迷迷濛濛、半夢半醒的聽著屋內的話語,只記得出來時小八笑笑跟柚子說:「內本鹿很好玩齁!」柚子用力的恩恩,感染到那微微的淺笑滿足睡去,喜歡這種感覺,我想Nabu也很喜歡吧!
變化的河床,無休止的離合…
這段回家的路當中,變化最大的就是Taki-vahlas到壽的河床了!歷經莫拉克與八八,不斷的沖刷與崩解似乎是這條沿岸的宿命,走在越來越寬廣的河床上只見兩側不斷被切割的畫面,許多以往的河階平台也成為河道的一份子。看著上頭呈現枯槁的林木,因為土壤的沖刷失去了養分,有一種奇異的美。在這鹿野溪上游的數條支流涵養而成的眾多舊部落,與著水有一種相依為命的關係,想像著Nabu說3-5年就要遷徙,那是多麼頻繁的移動啊!但唯有透過不斷的遷徙,才得以追逐與永續的使用自然資源。
在老家待的時間不過短短四天,對於家屋的整修貢獻有限,僅能多備些材先去皮乾燥以方便來年的使用,在山上Nabu也說著也許明年改在寒假,讓部落在學的學生們也可以一起回家。今年胡松就很想帶他的兒子一起上山,只可惜礙於學期尚未結束。如果父親帶著孩子們上山那應該更有意義,也許還可以在老家過年呢!說著說著真希望自己也能一起上山,但誰知道明年的我又身在何方,到時的工作又能給予這樣的自由嗎!離開的前一晚將研究室的防水紀錄本留了下來充當老家的留言本,就從我們這隊開始每個人都留下自己的話。記得Laung的留言是:「我邱誠明年一定會再回來的!」很孩子的口語,很直接、很感動,希望他會一直一直再回來。。
回迴…
1/4離開老家的那天是藍天,踏著那條小徑往出口走,直到河床上忍不住頻頻回望那被兩條支流所夾住的尾稜,深怕自己會忘記這幅畫面。走在變換的河床當中,下次來又是另外一番的光景了吧,看著岸邊的崩塌,好像是種永無休止的流洩。夜晚住宿於淑貞營地,今天大約走不到四小時,在這個陡斜的營地似乎是要作踢腿練習的,到最後蜷曲的身子到無法滑溜的地步,不舒服的整夜瞧姿勢的睡去。身體在這天開始抵抗力變差,頭微痛,身體開始起疹,喉嚨不斷趕到乾澀,一向百毒不侵的我開始覺得自己很虛弱。翻越和原山尾稜又是濕冷的天氣,這段路似乎沒給好臉色過,只聽見後方隊友過嗨的唱歌笑鬧聲似乎在掩蓋甚麼不適。
下到崩塌地營地,有一股亂七八糟的陰鬱,原來是預留的食物與山肉都被吃了!山肉被吃到僅存一小部分的下顎骨,其餘骨頭一點都不剩,看起來是黑熊的傑作,而營地附近也發現新鮮的熊便。剩下的食物即有可能是黃喉貂吃的,營地周邊多了好幾坨黃喉貂的排遺,吃完就拉,到處都是!小圭和柚子小心翼翼的撿拾漏網之米,還有剩餘的泡麵與調味料,一顆被啃咬一口後就嫌棄的洋蔥(也許對狗不好的洋蔥對其他食肉目們也不好),奪回我們的晚餐!獵人有種不知該作何感想的窘樣卻強顏著歡笑,在下雨天生起不凡的井字火堆樣式讓我們有溫暖的熱,看起來對於生火材火已經到了一種爐火純青的境界,只消在有效率的使用資源一點會更棒。夜裡不安的獵人們再度起床聊天,Laung夢到自己新交的女朋友被老頭子搶走了,很生氣的起床。是不是暗喻著下一個藏匿的食物是不是也不翼而飛了呢?
崩塌地過後是最大的爬升,要從1500m的溪底爬升到2200m多的越嶺點,最好高騖遠的營地是最後工寮,但這天早上似乎冒出一個無厘頭的玩笑,Nabu說要住下麵店,分七天走出去,大家驚呼「是6天吧!1/9號下山啊!」就這樣一開始以著有點慢的速度往上,加上在Navas因為撿拾山紅柿的果實又耗了許多時間,才不過第一個上坡離開時都11點多了!無情的催促著,但想來大概只能住到上麵店而已吧!爬升的稜線上風呼呼的吹,覺得很累,看著柚子強而有力的上坡,更覺得累了!但等待後隊的到來往往又讓熱身好的肌肉冷掉,過中午時間到達下麵店依舊煮了一小鍋熱麵,Nabu說著「明天我會加油的!今天我真的很累!」所以就住上麵店吧!雖然總結先前說著要堅持衝到52K,不過在Navas耗太久了,就住上麵店吧!這天不知道是否因為疲累的關係,突然對於日復一日的提水、炊事工作感到很膩很疲憊了,也覺得這次的志工真是身負很多工作。晚上小圭為了自己打翻滷味鍋自責不已,也許她也累了吧!
次日總結與Laung先行出發檢視預留的食物是否還依然健在,我等五人慢慢的收拾跟Nabu提議說著晚上可否有個分享會,分享這次山上的想法。其實麵店到林道盡頭大約40分鐘的路程,不過如果按照昨天傍晚四點多才到要再踢上去到52K恐怕是會摸黑;但早晨走路的感覺就不同,配上耀眼的藍天與光,似乎每個路段都分配好他們該有的天氣,走在這段路總是陽光普照。盤旋到52K又是打電話之時,只是這一別就是10天多,打給山下留守安心,也打了回家(因為在老家的夜裡夢見老媽、阿姨和外婆),電話那頭傳來老媽的聲音我有一點哽咽了是真實家的呼喚,說著老爸眼皮跳在擔心著我,這通電話可以讓大家都安心了。不知道電話時間持續了多久,亦聯絡著Dahu到提早一晚30.5K送民生必需品(菸酒),我們志工則嚷嚷著要果汁和糖果餅乾,大家的需求果然很不一樣。
這回對於資源的取得運用方面有許多的碰撞,過去為什麼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呢?也許是我習慣了Dama Biun在的處理方式吧,習慣了一種作風後面對不太一樣的作風常會發生水土不服的狀況;也或許因為認識的越深越覺得有些作法是值得出來討論的,但由於對原住民的認識與樣本數仍舊有限,對於怎樣才是對的?怎樣才是夠的?其實我無從比較。不論是在材火的運用或是獵物的取得方面,因為背景始然我很難避免用較高標準來看待,畢竟在登山學校一直是推廣降低人為對自然環境的干擾,不一樣的想法該有機會得到澄清的機會,不論這背景是多麼的不同但我想資源永續的價值是相同的。Nabu希望我們能誠實的面對自己和隊友!但要坦言的說出自己的想法有時候並不那麼容易,特別是當這樣的想法有可能會傷感情;要感謝小八在倒數幾晚提醒了這些議題是不是要找機會討論呢?當有這樣的疑問的不只有我後,我慶幸我不是唯一關心這些事的人,同意這樣的疑惑該在山上有所解決吧!於是就建議領隊Nabu我們是不是該在倒數第二晚能有個分享會(因為最後一晚可能會有部落的酒上來,那樣就太歡樂了!),說出口總比下山後才放馬後炮的好。
在42K的這晚於是有了些對話,除了對於行程的反省外也給了這樣的操作一些建議。希望內本鹿可以成為一個典範,不論是堅持重建或是過去提倡自治區的理想的延續,成為一個對於在地資源運用有為有守的典範。要達到這神聖的平衡並不容易,畢竟每年一兩次的造訪並不會感覺對當地資源有太大影響,也因此傳統觀念才會慢慢的淡化掉。平常我們討論著瓦斯與升火之間的環保問題,瓦斯的前端製程與後端處理是要耗掉多少的能源!但面對這樣的燒火方式,要更有效率的使用能源似乎得互相搭配吧!在隊伍裡一向是這些資源使用的主導者的總結肯定是直接面臨這些疑問的衝擊,可想而知他一開始也許會覺得那就不要升火好了!我想只要是很真誠的說出這些話語,慢慢這些思想會發酵吧!如果能考慮到更多,我相信總結會成為更令人敬重的獵人,特別是他目前算是部落中生代中最常帶隊進入內本鹿的人。真心話大冒險後的犒賞是一瓶2L預藏好的米酒…不論這些話是否會造成任何改變,就讓它慢慢融合著酒香發酵吧~
倒數第二天,開拔後即來到見晴的見晴灣,似乎很久沒見到這麼好的視野了,一眼直達那太平洋,以及看似在我們腳底下的台東城鎮,往正南邊望去的嘉代山、太麻兒山,眼睛已經渡了鹿野溪看到嘉平林道一代的平緩山頭,而那小禿山稜綿綿延長到鹿野溪畔就像似一個進出的界線橫亙在西方,那是他們說著有著豐富食物的「菜菜山」!離開了那方來到了這方。
回到30.5K,看著凌亂的營地,擔心的事情仍舊發生了,未埋在洞裡的食物被扯的凌亂不堪,在這堆雜亂當中搶救我留下的鍋子、沒電的衛星電話,所幸都搶救回來了,只是這貪食辣椒的黃鼠狼把這袋我們女生所期待的甜食-黑糖,消耗殆盡!接下來只能期待晚上將臨的朋友們了!不知是否是菸草終於殆盡,缺乏這空氣的領隊開始顯得有點焦躁…
我和小八到28K等待要上來的一夥人,在這段路當中聊了許多過去,才知道他曾經也像亞成鳥一樣瘋狂過、找尋方向過。幾年前在屏科大見過剛考上研究所的他還是個陽光又清澀的孩子,經歷過當兵與在王穎老師研究室的操練,如今看來又別有一番成熟氣息。我倆就這樣從約六點聊到七點始終不見人影,七點半決定踏上回程。Nabu興奮的看著燈光卻得到失望的回應,「我很生氣,氣到吃不下飯了!」像個賭氣的孩子般。沒有菸酒很快就都躺平了,只剩捨不得這火堆的小圭、柚子與小八仍舊圍著火堆渡過這最後一夜。當眾人都躺平之際,角鴞的聲音響起?Nabu卻飛也似的起床回叫!「這哪是貓頭鷹的叫聲,這是人的叫聲!」完全沒有猶豫的離開溫暖被窩,不停得呼叫!原本不太相信的我們,真的看到那一點一點的燈光朝我們而來,不只一人。
Dahu等一行四人帶著鎮日期待的糧草(甜食和菸草)外加不同需求的Davus(酒和甜的飲料),只是稍晚來到讓已攤平的我們需要醞釀一下才能激起食慾。Dahu、海亮、Dama Dahu和一位叫做Nihu的Dama,從22K走到這30.5K若不是喝了一點點酒在加上邊走邊欣賞的周邊的夜景,這8.5K的上坡可也非那麼地輕鬆!在一陣會合之後夜晚又興起另波高潮,菸酒區和零食區形成明顯的區隔,此時Nabu終於抽到他這一天朝思暮想的菸草(雖如夢境般的買錯牌子),但也因為幾輪觴杯也爆發出一股嘔氣,頻頻的責備未善待他的槍枝的Dahu,酒醉後的重覆話語與動作不斷演出,可憐的是扛著飲料上山的Dahu因為挨罵頭越來越低。夜裡攤的攤,酒醉後不斷想試槍的不斷擊發,在忍無可忍這些槍聲後罵了幾聲!微微有一種老媽子的感覺。
第一次感覺很想趕快走到出口安頓些事情。很早就有人起床先,但就是沒聽到有人開始動手甚是動口去問早餐的事。像似夜裡被胡鬧的槍聲吵完後的起床氣,直到陽光刺眼我終於忍不住開口說:「你們都那麼早起了,不會順便煮個早餐嗎?難道都要等我們才能煮嘛?偶爾換一下你們叫我們起床喝咖啡好嘛!」稍微修飾但仍帶著好幾絲責備的語氣,實在是個很難改的老毛病。倒是不好意思的讓上來迎接的Dama們開始動手幫忙弄火和煮水…
因為黃喉貂的貪食也因為我們的不周到,整包食物袋被翻得亂七八糟,垃圾量也大增,將原本的狗飼料袋塞滿了垃圾後,忍不住又murmur希望大家都能幫忙撿一點下山,還我漂漂山林拳。花了些時間整頓營地後,Nabu似乎有種近鄉情怯還說著9點半再出發吧!時間一到我和柚子跟著海亮、Dahu就像小火車般的往前衝刺,後隊漸行遠矣。相較於進來時的陰鬱如今的天氣好的不像話,就像帶著陰鬱進來的我如今的反照!在23K看到巴奈和土西古正等待良人Nabu歸,忍不住打了Nabu昨夜的小報告,皺著眉頭的巴奈說「喝醉酒都是一個樣」。那樣的神態與話語讓我有些小小的感觸,在心中以了女性的角度還編了一首不完整的詩歌。到了22K迎接我們的是三台車的大陣仗,等待已久的部落朋友已經開始升火聊天了,時值12點半,10點到達的他們已經開始有些許不耐煩了,而此時天色也開始轉為白霧一片。終於在將近一點時全隊到齊,也感謝Dahu爸媽幫忙準備的祭品感謝山神。幾番輪杯與享盡山下準備的美食後終於在首先發聲的司機催促後踏上歸途,這一路風景真美。
再度回到布農部落,許久不見的淑貞姐和Dama Biun相繼來迎接,我們急欲擺脫這19日的塵埃,進到房間才聞到彼此厚重的山味,小八說著「我已經好久沒把自己搞成這麼髒了!」輪番的洗澡享受著熱水,是幸福!晚上在餐廳擺了兩桌的慶功宴,Nabu和巴奈的導演朋友們突然夾進,有股不知道如何聊天的一桌,相較於隔壁全然部落與志工的一桌早已不知飲盡多少杯。在場子終於是我們的後,充斥著隊友們「謝謝你……」的互敬聲,聽到「謝謝妳的堅持…」這句話我心滿意足矣,至少這點機車的堅持還能得到一點回饋,我也謝謝Nabu在酒酣之餘的真心話。
下山,才讓我感覺到這段旅程該有的句點,已經好一陣子沒有這樣子跟著部落的朋友聊天,了解明白了一些規律,也讓自己面對了這年來該面對的人事物。花了這麼長的時間來了解明白與適應,那股快弱掉的初衷又回復了許多。「我想我們多少都是一群充滿浪漫幻想對於現實有點不適應的孩子…」某天談到來內本鹿這群人的特質,雖不知我這浪漫幻想的實踐能維持多久,但總是會找到施力的出口,至少這裡還有Nabu會堅持著年復一年會帶著孺慕的子民尋根踏水回到老家,而這一次也灑下了好幾顆的種子了,不是嘛!
今天看到『獵大象的笑話』處,明天再看囉!寫得很好。
回覆刪除鯤鯷工作室 留
看過了。加上照片,讀起來更有感覺。想著六龜,藤枝、溪南山、石山,見晴山,出雲、朝日、常磐、壽橘、桃林、嘉嘉代、楓、清水,紅葉村,等等地名。
刪除Navas的山紅柿,見晴的見晴灣,嘉代山..........那些似近又遠的山裡名稱,給人有很多沈思與想像,.......
總之,加油。
鯤鯷工作室2012/2/12
感謝您的收看以及給予回應,週六歡迎來分享會喔! 鰻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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