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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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仲夏森林系男孩亞成鳥美奈田之旅

2013.7.26~29 亞成鳥美奈田之旅   by鄭勝文

按編:
亞成鳥計畫由台灣生態登山學校於2010年開始提出,帶領相對上弱勢的青少年透過野地旅行的方式,期盼給與正向的經驗與能量~2013年內本鹿小學結合亞成鳥計畫,在暑假辦理兩個梯次,帶台東地區的孩子們攀登美奈田大山....

 
領隊:Dahu
志工:後璁、阿秤、小綠、勝文
亞成鳥:文豪、念森、正豪、承恩

   又搭上前往鹿野的列車,望著充滿秧苗新綠的縱谷田野,回想著前幾次來到內本鹿的山旅。從不曾想過,我會一次又一次的來到這兒的山,從五年前的大鬼橫斷,今年初的內本鹿,到即將出發的亞成鳥美奈田梯隊。顯然有種機緣,冥冥中牽起我們與內本鹿之間的連結,願意再次踏上漫長的林道,只為探尋隱藏在山裡,等著我們尋找的寶物。


  一個月前,怯生生的答應曼儀來擔任亞成鳥的志工。由於帶隊經驗不多,對於與青少年們溝通的方式也還沒有掌握得很好,心中總有些忐忑不安。幸好隊上成員來自各路好手:後璁作為人與自然之間的引導者擁有豐富經驗;阿秤與臨時上場代打的小綠亦是亞成鳥計劃的老手,熟知各種活動的運作方式與細節;領隊Dahu身為內本鹿小學校長就更不用說了,由這位布農族長者帶領在地的亞成鳥們進入內本鹿的領域,顯然意義非凡,在野地體驗的架構下還加入了文化傳承的成份,讓亞成鳥計劃的精神進入到另一個層次。這樣的組合除了化解了心中許多的不安,也有了更多的期待。

  亞成鳥也向我們先出了些難題。在出發前夕,臨時有兩位亞成鳥因故無法參加。由於事態緊急,為此還特地勞煩淑貞姊一一登門拜訪溝通,才確保了其他的亞成鳥都不會「臨時」不能來。最後,還找了Dahu的姪兒文豪,他可是經常與Dahu一同上山的青年獵人,在亞成鳥裡稱得上是隻「猛禽」了。至此,五位志工加上四位亞成鳥的組合終於塵埃落定。


7/26 桃源村-延平林道16K-26.5K營地

  桃源村的清晨涼爽悠閒,昨夜在Kadu家那份明月伴著羌嗷的寧靜還令人回味,但悠閒的時光並不長,匆匆來到Dahu家,四天糧食在客廳一角如散亂的小山,暫時依照日期粗略分配,再前進到桃源國小。不出十分鐘,又趕緊把九份食物與公共裝備整理好,亞成鳥們也早已到齊。經驗豐富的文豪,毫不猶豫的挑選了要負責背負的裝備自己打包起來;同樣來自部落的正豪、念森,以及來自池上的承恩,則顯得非常害羞,在我們幫忙打包時,總以再簡潔不過的句子恩恩阿阿的回答著。

  出發前,小綠帶著大家進行了裝備圖卡的遊戲,藉此先增進彼此的互動。這一系列馬不停蹄的活動暫時告一段落,前來送行的小圭為我們拍合照,美奈田的旅程就此出發。

  林道依然顛簸,即便是舒爽的藍天白雲景致,也為劇烈的彈跳而扭曲變形。10點左右抵達了10k的檢查站,才從美夢中醒過來。山裡的檢查站除了蟲鳴鳥叫,還有轉播著大聯盟賽事,顯見在這兒辦公的悠閒,然而駐站人員倒是先問許多問題。

「現在臺東有狂犬病耶,你們還要上山喔?」
「我們沒有接到你們的通知,這裡沒有接到公文喔。你們有跟申請表上面的那些單位通知嗎?」

    見阿秤只能無奈的在一旁拿著入山證與填好的申請表,Dahu則忙著與林務局和曼儀之間溝通聯繫,尋找解套的方法。這幾年來經常耳聞檢查站的難搞之處,經常有藉口阻擋上山的隊伍,而這樣電話中來來往往的時間已耗了半個多小時,最後僅是要求留守補充緊急應變計畫的文件便可放行,先前的溝通顯然是場虛耗精神的鬧劇。

  11點終於抵達15.5k的行車終點,大霧深鎖,空氣潮濕。Dahu帶著我們,對未來的路祭告著:「願我們都能帶著一顆學習的心,進入這片山林。」我們圍成一圈,除了原本就擁有布農名的部落亞成鳥外,Dahu也給予了我們每個人一個布農的名字,但願我們能在祖靈的護佑下,平安完成山旅

  雨水不留情的落下,領頭的文豪以超越平時登山的速度前進著,念森與正豪怕跟丟似的,幾乎不留空隙的緊追在後。承恩則與Dahu在隊伍後頭壓著。不出三分鐘,充滿熱度的汗水已積聚在雨衣內。近午,抵達17k的紅色柵欄,終於可以脫下雨衣讓身體呼吸。念森「阿~」的一聲,看看他不斷撫摸著手,再看看一旁的咬人貓,原來這是他第一次與咬人貓的親密接觸呀!對於亞成鳥來說,許多新的體驗與認識都將開始。

  一路上出奇的寧靜,人們並沒有熱烈的交談,僅僅是專心的行走著,觀察著。也許是大家還沒有找到共同的頻率,因而還存留著些許緊張的氣氛;也或許是害怕著我們的喧鬧驚擾到周圍的寧靜,因而噤不作聲。無論如何,我們得以在這段路上靜聽著從不間斷的鳥鳴、蟬聲,感覺雨滴落在手臂上那一瞬間的清涼,尋找著路旁的懸鉤子,像野生動物搬東吃一點,西吃一點。漸漸的,心底的不安,都隨著我們更加深入山裡而消散了。

  19k的崩塌依舊,但赤楊國度的子民們顯然又茁壯許多。這段以急行軍速度前進的行程,大家似乎都適應良好,亞成鳥們的胃口也奇佳。小綠告誡著「這麼快就吃完,上山就會餓肚子!」

  過了這個崩塌地後,林相與天氣都呈現明顯的差別。林道兩旁不再是咬人貓與低矮灌叢,轉為林底乾淨的森林,動物的痕跡也多了起來。前方的三位亞成鳥們總是四處望著糞便、足跡、拱痕與路旁的磨角痕。正豪走在前面,看見這些痕跡總會作勢告訴我一聲。在即將抵達22k時,他指著右上方說:「那裡有棵大樹!」抬頭一看,一棵粗壯的樹穩穩的生長在林道右邊的坡上。原來我們只顧著低頭走路,而沒有注意到這麼顯眼的大樹呀。小朋友用最純真開放的心,看著這周圍的所有一切,原來這些親近山林的子民們,對於這些痕跡真的存在著異於我們的感知力與好奇心。

  下午2點,抵達22k的營地。後璁與我都對這個今年在內本鹿之旅第二晚的營地擁有深刻的回憶,往事歷歷在目。亞成鳥們則閒不下來,開始抓起螞蝗,vinivini去的。念森抓起雨鞋開玩笑說:「沒有洞,vini到底是怎麼鑽進去的哩?」

  文豪敏銳的眼睛,總能在前頭看到林道上出沒的動物,山羊山豬都現蹤了。他也順便告訴亞成鳥們要輕聲行走,才不會把動物嚇跑。亞成鳥們的學習似乎也很快速,沿途總會撿到我根本注意不到的羽毛給我們看,我手裡收起好幾根藍腹鷴的尾羽,從閃耀著金屬藍色的光澤裡,看到了他們充滿的希望。

24.5k的水源地再次休息,不遠處竟然傳來的人聲,用閩南語說著:「喂~下面有路嗎~~~」
「有路,路在下面!」我們回應著。

然而我們循聲前進,只聞鑽行草叢間的悉甦聲響,只有阿秤看見他背著一個像箱子的東西。
念森突然開玩笑的大叫:「警察臨檢!」
而他便再也沒有發出聲音了,大家都猜測著是不是心虛的山老鼠。直到我們離開,都不見聲響。

  下午四點半,終於抵達今日預定的26.5k營地。Dahu在一個月前已搭好外帳支架,省下不少力氣,營地很快的成型。落腳後,心情放鬆,亞成鳥們也多話了起來,慢慢展現出隱藏心底的純真與熱情,所有問題似乎都能迎刃而解。有螞蝗就抓起來丟掉,忘記帶碗筷就用鍋子,自己找樹枝,最後小綠還帶著猜拳遊戲決定誰要清空鍋子,晚餐就就在接連不斷的笑聲裡度過。

  第一個山上的夜晚,亞成鳥似乎還不是很習慣聊感想。小綠拿出教具「心情分享卡」,各自尋找著能夠代表自己今天的心情,才發現亞成鳥們的心情還真是五花八門。正豪選擇了「勇敢」與「豐富」,提到自己在經過嘉明湖之旅後對爬山態度的改變,並向原本不希望他來美奈田的爸爸請求,也因此看到了這麼多有趣的動物蹤跡;然而念森選擇的是「生氣」,因為被媽媽硬逼著來;承恩選了「撐不下去」,訴說著自己在行進途中經常感到疲憊而必須停下來休息的無奈;文豪選擇的是「開心」,說雖然沒拿槍有點無聊,但看到了山羊與山豬還是很開心。

  志工們其實也很有收穫。小綠第一次來到台東爬山,接觸到不同領域的人們,是一次「新奇」的感覺;平日忙於工作的阿秤,則在上山的過程中感覺到「充電」了一次。而途中看見亞成鳥們自動的互相幫忙,這樣的「友愛」也是他在過去的亞成鳥活動中未曾見到的;我原本害怕著不知如何面對亞成鳥,但上山後發現到大家其實都很堅強且充滿毅力,因而感到「輕鬆」;後璁選擇「滿足」,說著此刻大家圍著火,看著星星,看著路上動物留下的足跡,都是件非常美好的事,而這些都將會是未來重要的力量。Dahu特別對承恩「充滿期待」,期待堅強且充滿耐力的他能夠登上美奈田,這將是能夠成為生命中值得回憶的事,對你的生命將有奇妙的改變。

  最後,Dahu敎我們malastapang,是一種布農族藉由固定音節與節奏的詞句,即席表達自己的想法,與眾人對話的一種活動。我過去曾在射耳祭時看見族人藉著malastapung訴說著出獵時的事蹟。有別於許多緩緩綿長的詠唱,malastapung常是充滿力量,用力的傳達著訊息。Dahu也因此期望著大家能在山巔上,藉著malastapung相互鼓舞著士氣。

  雖然初次的malastapung還不甚熟練,聽起來或許像是鳥兒們正在學習歌唱,還有著一份缺乏節奏、發音不準的稚氣,然而心底的那份熱情正漸漸的被點燃起來,到山巔時一定又能傳達出截然不同的聲音。

行程簡記--
09:20 桃源國小出發
10:08~10:40 滯留延平林道10k檢查哨
11:00 15.5k行車終點
14:00~14:43 22k休息
15:30~16;06 24.5k水源休息
16:31 26.5k紮營

7/27 晴午後多雲 26.5K-28K登山口-2000m營地

  這個營地顯然是鳥兒的聚會所,鵂鶹以清脆如陶笛的聲響作開頭,帶動白耳畫眉此起彼落毫不間斷的興奮起舞。在鳥鳴與晨光的引領下甦醒,是再幸福不過的一件事了。

  後璁帶著大家作早操,伸展筋骨後繼續上路。今天仍依照昨日的隊形前進,正豪與念森把文豪昨日的叮嚀聽了進去,把腳步放輕,降低聲響,怕嚇跑了可能在林道上出現的動物們。可惜一路上只見得新鮮的水鹿排遺,就連我們悄悄接近稱為dalu dalu的「運動場」時,也僅有滿地足跡與翠綠草皮往平緩的鞍部延伸過去。

  從運動場再往前不久就到了28k的登山口,溪水聲充滿山谷。抬頭見陡坡無盡,溪水顯得更加可親了。由於今明兩晚將在稜上的營地度過,每人毫不猶豫的將所有的容器盛滿水,期望能將這份沁涼一同帶往山上。

  從登山口開拔,立刻是極陡的山坡。然而文豪帶著念森與正豪爬的相當順暢,連撿來的木杖都丟了,一路上有說有笑,比走在林道上還要興奮許多,看似在山林裡玩耍的熊崽們。而承恩對這樣的路則顯得吃力許多,我們一路細心叮嚀引導,而他也一如昨天那般堅持,默默的踏出每一步。猶記昨日從林道某處捷徑下切時,承恩不小心從兩三公尺高的坡上翻了圈再跌到林道上,一爬起來非但毫無驚恐的臉色,反而是帶著笑容再前進。我們其實都相信應該放手,讓他們自己掌握著抓握踩踏的訣竅,試著摸索出在這片山林裡行進的節奏。

  然而承恩的速度還是太緩慢,不得已將他的裝備分個精光。也多虧文豪對於休息的時刻掌握的極好,不至於在每段上坡消耗太多體力與信心;Dahu在後頭也不斷鼓勵,讓承恩的速度不至於太落後;念森和正豪也總會在隊伍決定休息的當下,首先回頭尋找幫忙的機會,給予加油鼓勵。這幾位部落亞成鳥的呼喊與嘻笑聲活力十足,充滿讓人忘卻疲憊的能量。看著他們用樹藤盪鞦韆,拿石頭當棒球玩,甚至是把玩著動物糞便,這片山林無疑是他們最好的遊樂場。

  隨著高度上升,逐漸步入Dahu所說的原始森林。一棵棵高聳挺立的紅檜與臺灣杉生長在這片陡坡的各個角落,雲霧彷彿是他們呼出的氣息,將我們團團包圍。我們登上一處遍地苔蘚的山頭,亞成鳥們直嚷著:「好舒服喔!」。鐵杉也逐漸現身,粗壯平伸的枝幹為森林增添許多充滿力量的線條。再往上行,又有更多巨大的檜木現身。即使是老死而傾倒的巨木,主幹的肌理線條依舊,有如遠古生物的骨骸,是這片森林的古老象徵物。我們選在一棵造型奇特的檜木下休息。這棵紅檜與幾棵同樣巨大的闊葉樹一起用根部緊緊包著一棵巨石,主幹先是往外懸出,再直挺挺的向天空伸展,像是挺著大肚子。後璁與亞成鳥們都爬上大樹,或坐或躺,尋找讓這老靈魂托在空中的感受。

  沿途的休息頻率多得讓人感覺不出我們正在上升,直到中午終於抵達海拔約2000m的營地,才發覺我們已經爬升了300公尺。營地座落在山稜旁的一階緩地,對於整座美奈田山而言可說是微不足道。然而這裡大樹圍繞四周,鳥鳴蟬聲不絕於耳,對我們來說可是再好不過的休息基地與體驗場域了。午餐後,齊心協力完成營務,後璁帶著志工們討論著下午的活動安排,在附近的森林中排練著,大家都對這個地方感到非常滿意。

  午睡過後,我們帶著亞成鳥們進行著安排的活動。大家遮住雙眼、脫掉鞋子,搭著肩膀排成一列如毛毛蟲的隊伍,在後璁的引導下,在森林中行進一段路。除了要將自己放心的交給前方帶領的人之外,也要注意讓後面搭著肩膀的人安心前進。在眼與口都處在無法與外界溝通的狀態下,用肌膚感受土地的溫度、觸感;在與枝幹的碰撞與接觸下,低頭前進。

  另一個活動-「狼與鹿」,則得將這些覺察力推向更敏銳的階段。扮演鹿的一組人矇著眼,圍成一圈,要仔細感受不知從何處接近的狼;扮演狼的一組人也必須想盡辦法接近鹿,竭盡所能的避免發出任何能被鹿覺察的訊息。平時躁動的亞成鳥們,在這些活動裡都相當專注,將心投入於感知的過程裡,也樂在其中。

  接連著兩日的山中行,亞成鳥們或許有些疲憊,餐後就讓亞成鳥們各自活動,早早入睡,為明日的登頂蓄積些能量。

  念森不知做了什麼夢,突然坐起念念有詞,旋即躺下。火旁閒話的我們莞爾看著,感覺到森林裡的寧靜美好,滿天星星在樹梢上閃耀,我們其實也已身處在一個如夢般的時刻裡了。

行程簡記:--
07:23 營地出發
07:44 運動場
07:52~08:25 28k美奈田山登山口休息
08:48~09:25 1700m休息
10:39~11:04 小山頭休息
11:30~11:56 抱石大檜木休息
12:35 2000m營地紮營


7/28 晴午後多雲 2000m營地,來回2600m折返點

  晨起,彼此的睡姿隨著地形東倒西歪,歪七扭八的睡袋畫著逗趣的線條。森林裡的鳥鳴依然熱鬧,大赤啄木敲著木頭的聲響尤其令人精神一振,在此首見白喉笑鶇也讓人興奮,期待著前方路途上的新發現。

  繼續往未知的山路前進,坡度更陡峭了,抬頭不見山坡邊界的藍天,只有更壯大的檜木家族。無數的樹根露在地表外,抓著薄薄的土層,或是緊握著石頭不放,成為我們攀爬的依憑。行經崖邊的透空處,看到北方的陌生稜線,除了新康山外,其他大崙溪流域的山頭皆不知其名,從茂密的蒼翠裡透露出一股神祕,不知何時才會再來探訪這些山呢。

  美奈田主山的陡坡考驗持續著,原本情緒高昂的念森與正豪已不再嬉鬧喊叫,停止了推倒枯立木的遊戲,漸漸安靜走著;承恩步伐依然緩慢,但比起昨天已經進步許多,看似初生小鹿,腿雖然使不上力,但仍用堅強的意志前進。我們來到某處檜木圍繞的空地,聆聽的氣氛正好,Dahu說著檜木與黑熊的故事,黑熊將醉酒人抬上樹的畫面,鮮活的在眼前的大樹上演著,也讓我們得以用不一樣的視野看著讓這片充滿想像的森林。

  路途中,一棵不知名的巨大闊葉樹吸引了我們的目光。雖然他的枝葉並不茂密,然而枝幹粗壯,除了主幹直挺之外,每根側枝都用極有力量的角度向外伸展著。一層薄薄的苔蘚附在身上,散發著沉穩的墨綠色調。在他的遮蔭下,林下沒長什麼草木,形成一片不自然的空曠地,讓這棵大樹自然的成為視覺的焦點。大樹有如美奈田山的縮影,古老、莊嚴,富有生命力,讓人凝視許久。

  再往上不遠是Dahu架設自動相機的地點,大家以好奇的跟著去回收相機。往北的陡坡獸徑下降不久,相機好好的架在一棵手腕粗的小樹上,卻發現相機被山羊給踩歪了。Dahu指著枝葉的食痕,一幅山羊蹬上樹幹啃著樹葉,卻不小心踩到相機的畫面出現在眼前,不知道記憶卡裡是否也記錄了許多有趣的影像呢。

  九點半左右已上升到海拔約2350m處,這一帶比昨日的營地更寬平,有許多平緩的活動空間。亞成鳥們四散去,尋覓著這裡豐富的動物蹤跡,猜測著是哪種動物在這兒留下了糞便;大樹座落周圍,也成為亞成鳥們的遊樂場,有時往樹洞裡鑽去,想像著動物窩藏其中的情景。幾株攔腰折斷的古老大樹,遺留著漆黑記號,預告著上頭將會出現火焚後的芒草植被。越往上走,勢力逐漸壯大的華山松們也驗證著這個過往的火焚事件。

  松林中隱約可以窺見前方稜線的樣貌,美奈田主山仍在轉折的稜線背後不得見,更驚喜的是連綠島都露臉了。這幾個禮拜由異常強大的太平洋高壓籠罩著,雲朵被壓抑在低山處,山裡不停吹送著涼爽的風。坐在松林裡休息,亞成鳥們討論起校園內的八卦,講起誰又在臉書上分享了什麼趣事,還想介紹班上的美女給承恩認識。

  隨著山頂的距離的越來越近,亞成鳥們的亢奮程度急速上升。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文豪時,他並不多話,偶爾才會出現的靦腆微笑,給人一種正經八百的感覺。然而此刻他帶著念森與正豪一路高歌,四處揮舞著木棍,或是放聲吼叫的樣子,實在很難與之前的印象連結在一起。這樣的氣氛令人喜悅無比,上山就如同回家一般自在。拿著錄音筆的我,總得憋著許多差點迸發出來的笑聲。

  近午,進入由箭竹與芒草為主的坡地。我們停留在Dahu先前架設另一台自動相機的草地,海拔約2600公尺,兩棵直挺挺的白木如門神般佇立眼前,四週全是芒草箭竹,間綴著大松。雖然距離頂峰不遠,然而已經接近了預計折返的時間,Dahu決定先前行將路徑砍的更大些,為接下來的女生梯隊舖路,後璁則利用這段時間,帶著大家繼續在這片草地尋找與自然接觸的機會。

  草地周圍獸徑交錯,大家再次矇眼,列出毛毛蟲隊形。這回得將身體壓低,讓草木磨娑耳際,想像著動物們在一個個草叢隧道裡鑽行的感覺;讓臉貼近泥土,嗅著水鹿留下的氣味。接著,大家來到一株華山松下,讓他的枝幹帶領我們看見不一樣的視野。後璁首次嘗試「捉野馬」遊戲,讓人站在松樹上,指揮著底下的人捕捉著躲藏在草叢中的「野馬」。只見自願擔任指揮者的念森在樹上拼了命的喊著令人無所適從的號令,底下的人們只能在草叢中亂竄,尋找躲藏其中的人們,彷彿一齣逗趣鬧劇。然而大家仍拼了老命,不畏荊棘的在茂密的草叢中追逐衝撞,好像真的變成了野生動物,放開所有的束縛,仔細的聽、看與奔跑,放任自己的身體接受草木擁抱,用最敏銳的知覺尋找著奔跑的路徑。

  待Dahu砍路歸來,大家仍意猶未竟的談論著剛才進行的遊戲。說著念森差點跑下斷崖,後璁如何驚險的躲藏文豪的追捕,承恩無視躲藏腳邊的正豪等趣事。登上美奈田山頂這件事,大概早已拋諸腦後了吧。

  最後,我們在這兒進行了malastapung,每人大聲的喊著,傳達著自己在這兒獲得的喜悅,也藉著一點小酒,感謝美奈田的山靈讓我們獲得這些美好的體驗。

  下山途中,亞成鳥們的美好歌聲又再次相伴,大家也下降的頗順利。Dahu在來時路徑的下方探查,感覺路徑以外的森林面貌。念森拿著樹枝與水鹿的糞球當作槍與子彈,配著「咻~碰!」的音效,與正豪互相打鬧著。

  午後雲霧湧上,我們又來到那棵闊葉樹前。在霧氣迷濛時,他又顯得更巨大了。後璁帶著承恩、小綠、阿秤與我,五人手牽著手恰好繞住了這棵樹,貼近樹幹,感受著他的古老。每個人閉上眼,唱著單一的音調,藉著彼此融合的聲音,當作是歌頌這棵老靈魂的樂曲。離去時,我仍不斷回頭再看他幾眼,這時承恩說:「阿~我以後應該不會再來了吧!」我心底暗自感到可惜,或許是這次他花太多的心力在應付行走這件事上了。然而我也期待,這趟旅程必定有些畫面是能讓他細細再次咀嚼回味的,只待某日某時不知怎的就會懷念起來。就像這棵樹,我必定會為了再看看他而回到美奈田。

  回營地的心情總放鬆許多,大夥兒還閒聊著些感情往事,不知不覺已回到營地了。算算從下午一點出發折返,只花了兩小時就回到營地,大家似乎都保留了許多體力。後璁把握剩餘的時間,帶領亞成鳥們進行獨處的體驗。

  我們為每位亞成鳥們尋找了一處獨處之地,希望他們能夠在大樹下,安靜的感覺、回想,或是任意的觀察、閉眼休養。可是才過沒過久,便聽見耐不住性子的念森,開始大聲的唱歌起來,劃破好不容易維持的寧靜。緊張之餘,小綠趕緊跑去處理這緊急事件,我們得以安心的繼續照顧蛋糕,做著給亞成鳥們的禮物。

  一小時過去,亞成鳥們的獨處時間結束。回來便馬上聊起彼此的體驗,每個人在這個過程中都有收獲。文豪閉上眼休息,聽見了許多的聲音;承恩看見了一隻松鼠;正豪也看見一隻老鼠爬上樹。當然,亞成鳥們也都聽到了念森唱著他自己編出來的亞成鳥之歌。

  這趟行程的最後一夜,我們仍繼續用平常的態度分享著我們的感想與心情。明顯不一樣的是,亞成鳥們的話變的多了些,對這幾天來的感想侃侃而談,各自的心底都有許多的想法在發酵著。我想大家都還有許多還未說出的感動,那的確難以言喻,只有當下參與的人們能夠感受。

  氣氛隨著烘熱的石板烤肉繼續加溫,我們接著將這幾天的情緒轉化為歌聲,慢慢的唱誦,在空山裡柔柔的迴盪著。原來不用樂器伴奏,也不需特別的技巧,只要真心的唱出聲音,便能和諧的融入在自然裡。

  最後,Dahu說著「美奈田」之名的由來,我們才了解到原來是因為這裡曾有人因寒凍死去而得名的。雖然這兒可能因此多了些繪聲繪影的傳說,遙遠陡峭的路途也令獵人敬而遠之,然而這幾日在森林裡的感受實在相當愉快,帶著一顆純真而謙虛的心,看到的是一片美麗且令人感到溫暖的森林。

  這晚,我們在火旁都不忍睡去,何時才能夠再次感受到如此美好的森林之夜呢。

--行程簡記
07:27 營地出發
08:07~08;50 休息
09:25~09:36 2350m平寬地休息
10:00~10:18 2400m休息
11:11 進入箭竹芒草區
11:18~12:59 2600m折返點,休息午餐
15:00 返回2000m營地

7/29 晴時多雲 2000m營地-28K登山口-16K行車終點-回家

  來到告別這個美好營地的時刻。為了多留些水給接下來的女生梯,早餐僅用些乾糧填些肚子,把剩下的5升水留在此地,希望女生們再接再厲。對於兩天後即將上山的她們,大家似乎都很想留下些什麼。除了些裝備之外,Dahu的手作飯匙在晨光下閃耀著美麗的木質質感,像是這兒的門牌一樣;念森也用木炭在樹皮上畫著我們都無法解讀的原始藝術,留待女生梯來猜測了。

  念森自願帶路下山,一路走得飛快。承恩雖然仍緩步下降,但大家都一起陪伴著,正豪見前頭的人走遠了些,也會停下來等我們接近,是稱職的居中協調者。亞成鳥們在這三天裡,始終能尋找自己的角色,在隊伍裡發揮著互助的精神,讓人無比欣慰。

  漸漸的,又聽到了水聲。直到我們看不見前頭的文豪,也聽不見彼此的呼喊,才發現終於又踏上水聲淙淙的林道了。碰觸到清涼的溪水如獲救贖,後璁光著身子與河水親密接觸,亞成鳥們見狀也跳進河裡,玩得不亦樂乎。

  河水暫時讓人忘記接下來的林道仍是一段挑戰。待我們再出發時,里程牌上的數字又馬上讓人感到長路漫漫了。潮濕的林道滋養著茂盛的燈心草,摘折了幾根放在手裡,將這幾天來的片段回憶揉捻成繩,好好的記下在這段林道行走的感覺、聲響與氣味。過去兩天總有亞成鳥們的喧鬧聲陪伴,而這段路上,大家各自走著,回到了我們出發時那般的寧靜,繼續沉澱、回味著。

  19k的崩塌地是道一道迷霧之門,分隔了山裡山外的天氣。原本還有陽光照耀,這兒竟然吹著寒冷的雨霧,讓先到來的Dahu與亞成鳥們為了煮午餐忙了好一陣子。等到我們繼續出發後,天氣又開始慢慢轉好,等到接近16k時,太陽又露臉了。迎接我們的是一片山稜田野的寬闊展望,些許白雲在海面游移,讓綠島好像飄浮在天空,心情也跟著開朗起來。

  終點前的崩塌地是三天前承恩的第一個關卡,現在則是他的最後一關。這兒仍是個不穩定的崩壁,大石散亂的堆疊著,等著往下滾去,可預見大雨後又會有不一樣的面貌了。承恩在這幾天來已慣於借力抓握,在這個亂石不穩的崩壁反而無法放心的扶著這些崩石前進,每一步都成了慢動作。Dahu耐心的引導著承恩前進,終於又回到踏實的林道上,行車終點就在眼前,肩上與心上的重擔終於也能放下了。

  再次搭上返家的敞篷車,在躲避枝葉橫飛之際,看到亞成鳥們繼續散發著他們的活力,回家的喜悅不言自明。在檢查哨,讓他們寫下給自己的一封信,然而紙筆似乎不是他們擅用的工具,總得猶豫許久才能從筆尖擠出些字來。無論如何,這些字都將成為一些線索,讓半年後再度收到這些信的同時,藉以想起美奈田的回憶,以及這半年來的一些改變。

亞成鳥們帶著沸騰的的情緒回到部落,嬉鬧從山上延續到晚餐,比起出發時的羞澀真是天差地別。然而來到這個充滿車聲、人聲與許多誘惑的世界,難以複製森林裡那般能令亞成鳥們專心的環境,我們懊悔著並未先在山裡的日子進行著贈送象徵物的活動。於是,來到布農部落的草坪,嘗試著在喧囂裡找回一些氣氛,圍成一圈,誠心的訴說著這些象徵物的意義,感謝亞成鳥們讓我們又有一次學習的機會,感受如此美好的山旅。

這晚離別後,不知大家何時能再相聚。最後一刻的malastapung,大家豁出去的喊著,就像在美奈田的森林裡那樣自在、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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